那些即将消失的年味散文

求学站 人气:3.23W

儿时的记忆,就像那一句歌词:煮了又煮的酥油茶,还是当年那样浓。而记忆深处最撩动人心弦的莫过于过年时舞龙、车马灯、耍狮子那些感人、热闹的场面。点点滴滴,不断重现;一次又一次,如花开花谢。

那些即将消失的年味散文

那时的乡下,进入农历十二月就能闻到年味了。腊月二十三过小年、祭灶王开始,就进入过年的前奏。搞卫生,购年货,剪窗花,杀猪宰羊做糍粑;龙灯、狮子、车马灯,也纷纷开始排练,跃跃欲试,只等新年的炮竹一响,就热闹登场,各显身手。那情景,就八个字:红红火火,欢天喜地!

龙灯

舞龙,是春节必不可少的项目。舞龙,舞出了吉祥,舞出了喜悦,舞出了和谐,也舞出了希望。乡下人过年喜欢舞龙,就像年夜饭上少不了那只团圆的鸡。

龙的颜色有讲究,主要有红、黄两种,这也是中华民族节庆的传统色。红,代表红红火火;黄,代表吉祥富贵。龙的长短不一,短的只几个人舞,长的几十个人舞。龙的制作非常漂亮,身如巨蟒,尾似鱼鳍;龙头更加精美,眼如铜铃,舌似火苗,栩栩如生,威风凛凛。

村外的锣鼓一响,村里的孩子就奔走相告:龙来了,龙来了!随着迎接的鞭炮声,一条黄色的龙雄赳赳、气昂昂地耍进了村子。村里的人马上从炉火边、桌子旁跑了出来,在禾场坪围了一个大圈。大家穿着新衣,嗑着瓜子,个个喜笑颜开。黄龙先昂着头,绕着禾场坪奔走。锣鼓声渐急,一阵紧似一阵,黄龙就舞动起来。龙头上下翻滚,龙身跟着舞成一个个圆圈。霎时,风声呼呼,尘土飞扬,远远望去,犹如一条真龙在禾场上空飞舞、翻腾,气势惊人。

锣鼓声渐稀,黄龙开始游走。这时,那些老人和妇女,或抱、或牵着大大小小的孩子,纷纷从龙的身子下走过。据说这叫“跨龙门”,跨过龙门的孩子就会一生平安,前途无量。

锣鼓声停了下来,黄龙开始“耍故事”。“鲤鱼跃龙门”、“青云直上”、“黄龙祝福”……故事一个接一个耍出来。这时,村里年长、最有学问的铜五爷就会亮开嗓子“哟嗬”一声。等大家都静了下来,他就开始唱颂歌:“一条黄龙,耍进我寒门,一无茶水,二无烟恭,三挂炮火,又不恭敬……黄龙过后,步步高升!”铜五爷的歌声抑扬顿挫,场上一片寂静,只有耍龙人“沙沙”的脚步声。铜五爷的歌声一停,立马锣声大作,黄龙又开始上下翻腾。舞了一阵,人群里又是一声“哟嗬”,舞龙一方有人开始回歌:“一条小龙,耍到贵地,抬头观望,人杰地灵……老人观龙,健康长寿,中年观龙,事业有成,少年观龙,学习进步……”歌声一停,又是一阵暴雨般的锣声,黄龙也又一阵上下翻飞。听说每一个舞龙队里都有一位出色的歌手,能够得体、漂亮地回应别人的颂歌。如果两个对歌的人一唱一和,相持不下,龙就得一直耍下去。只有舞龙一方的歌手,唱得对方心服口服,或者村里的人故意谦让,龙队才能体面的回龙转驾。往往龙走了,那些耍龙的人口袋里会装满糖果、瓜子、花生和烟,而那些笑语和祝福的歌声却留了下来,好像还绕着村子飘荡,久久不散。

有时到了吃饭的时候,于是就地摆了几个桌子,倒上自酿的米酒,摆上瓜子、花生、糍粑、鱼肉,只要家里有,就“尽肚子空”。乡下人好客、厚道,不会去想家里还有多少余粮,只是不能失礼,不能亏了客人。这一下,不管认识的,不认识的,大家互相客气,互相拜年,嘘寒问暖,又是一番欢乐的景象。

那时舞龙的特别多,每个村都有好几条龙;今天你来,明天我往,锣鼓不断,欢笑声不停。那种热闹、友好的场面,让人心醉。年味也被延长,往往年过了好久,心情还沉浸在那种气氛里。

车马灯

车马灯是我们这里独有的一种民间艺术。它就像一位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的少女,只新年那半个月才偶尔露露脸,一年也难得见一、两次面;它就像一个小型的剧团,但演员都是些种地的人,演的也是些民间传说,虽俗不可耐,但能让你捧腹大笑,让你快乐。

车马灯也是锣鼓开道,后面一溜几十盏马灯,装在统一的四方灯笼里,由身着统一古代服饰的人用红色木棒顶着。彩着花脸、“骑”(应该是挂在肩上)在道具马上的男子,穿着戏服,左手提缰,右手挥鞭,“咿呀呀”几声怪叫,马好像就飞跑起来。车子姑娘是车马灯里最漂亮的一个姑娘,她浓妆艳抹,身着淡绿色的衣裙,美目流转,楚楚动人。她站在道具车里,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姑娘,扶着车把,推着车子,两位姑娘配合着,走三步,退两步,如风摆夏荷。车子姑娘后面跟着一大群装束各异的“鲤鱼精”、“河蚌精”、“乌龟精”……

入夜,远远地看到夜色里一溜灯光蜿蜒而来,村里人就会聚集到禾场坪翘首等待。“来了吗?会来吗?”“快点准备炮火!”“快点准备茶水、香烟!”当车马灯浩浩荡荡开进村子时,整个村子都沸腾了。禾场坪锣鼓喧天,马灯的光把夜色赶得无影无踪。先是走马灯,几十盏彩灯引着一长串“车”、“马”和“精”在坪里绕来绕去;“车”有车“路”,“马”有马“道”,灯有灯“容”,左插右穿,时快时慢,让人眼花缭乱,应接不暇。场边锣鼓助威,场外笑语喧哗,说是节日中的节日一点也不夸张。

走完马灯,就开始演节目。这些节目和小品差不多,但比小品粗俗、活泼,都是些自编的段子,或老戏中的片段,可看起来却别有风味,往往让人开怀大笑,还能警世育人,劝人为善。像其中有一个叫“五女拜寿”的片段,说的是儿女孝敬父母、姊妹互爱的故事,常常看得大人们流泪。平时如果哪个家庭发生了一点小矛盾,一提起“五女拜寿”,争吵的双方马上就哑口无言。

我那时还小,不像那些大哥哥,一双眼睛随着着车子姑娘“流动”;也不像那些爷爷奶奶,听着那一段段有限的“小品”,笑得流出了眼泪,笑得合不拢掉光了牙齿的嘴。我偏喜欢那涂着花脸,飘着长长黑胡子的骑马人。那“黑胡子”“骑”着马一出场,“咿呀呀”一声长叫,整个禾场坪霎时鸦雀无声。等到那“马”在场上跑了一阵,回到场边时,我悄悄溜了过去。趁那马上的人不注意,我忽然跃起,一把把他的胡子扯了下来。没想到他下巴上白白净净的.。“花脸”猝不及防,忙伸手去扶胡子,慌乱中把头上的帽子碰掉了,露出一头黑黑的长发。场上人的目光被我的插曲吸引了过来,不知是谁叫了一声:“啊,原来是女的!”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。“花脸”呆了一下,也随着友善地笑了起来。妈妈走过来,抱起我,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:看你调皮。“花脸”重新戴好帽子、胡子,从妈妈手里把我接过去,悄悄地在我背上拧了一下,我就咧开嘴傻笑。

车马灯走了后,大家还余兴未了,聚在禾场坪不愿离去,讨论着,回味着。就像是喝了一杯好茶,余香还在唇齿间萦绕,不由使劲咂巴嘴巴,希望“咂”出一点味道。有些人为了看车马灯,竟会跟着车马灯的队伍翻山越岭,通霄不眠。

狮子

正月耍龙耍狮子,二月耕田种豆子。耍狮子是民间由来已久的文化娱乐活动,它不但能给人美的享受,还能强身健体。民间耍狮子也朴实无华,没有花架子和漂亮的衣饰,耍的是真功夫,图的是热闹和快乐。在当时的乡下,也只有正月才能一饱眼福。

狮子开耍时,先有两个年轻人各自拿着简陋的狮头,随着锣鼓声,活蹦乱跳地舞上一阵。接着上来一个老者,大冷的天,脱掉上衣,赤膊打一阵拳。老人腾、挪、闪、跃,进退灵活,身轻如燕,引来声声喝彩。老者表演完后,又上来一个青年,也赤着上身,耍了一套棒术。木棒在青年的手上被舞得呼呼生风,气势如虹,也博得阵阵掌声。

武术表演完,就开始跳桌子。先是一个八仙桌,那几个耍狮子的人一一轻松跳了过去。接着并排放二个,最后是三个,那些人用手在桌上一点,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跃过,看得大家直吐舌头。

叠罗汉没什么惊心动魄,但却需要足够的力量。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来到场子中间,站了个马步,肩膀上先上去一个人坐着,然后再上来四个大汉,站在他左右两边,都把一只脚踩在他的大腿上,手挽着他的手。但见他长吸一口气,大吼一声“起”,身子往上一站,那几个大汉同时把另一只脚抬起,这汉子负着这五个人在原地停了几十秒才放了下来。五个人,再怎么瘦总得有个五、六百斤吧!怪不得,那些人一落地,场上就响起了一片掌声,还夹着惊叹声。

耍凳子、桌子,不但需要力量,还得有技巧,有点杂技的成份在里面,耍起来很有看头,叫好声不断。

真正惊险的是起排楼。

起排搂是必不可少的节目。单排楼一般三人高,最下面是一个粗壮的大汉,第二个人先爬上他的肩头,接着站立起来,第三个人扶着一根木棍,站到第二个人肩上。最高处的人还做一些惊险动作,没有一点安全保护措施,摇摇晃晃,看得人都为他们捏一把泠汗。最上面一般都是个十来岁的孩子,一是孩子体轻,二是胆子大。我小时候看过最高的是四个人的排楼,害得我的心一直悬着,一晚上都不敢睡觉。双排楼是两组人对面而立,最上面的两人得抬着二根木棍,棍子上再上去一个人,做一些像双杠上一样的动作,不过在人搭的排楼上做动作比在双杠上要惊险得多。往往一些女孩子会吓得忽然尖叫一声。

压轴戏自然是狮子上高台。场中叠着两个八仙桌,八仙桌上又叠着两条板凳,看着就让人头昏。可两个舞着狮头的男子,一边舞一边还得往上攀爬。那可不是一般的攀爬,一会金鸡独立,一会倒立,一会又弯腰。到了顶上,更是花样百出,惊险连连,看得人身上冒汗,心在胸腔里跳舞。

有时村里一些年轻力壮的后生嚷着要和耍狮子的人角力,还有一些则缠着要学几手功夫,于是欢笑声、喝叫声此起彼伏。温馨、热闹的气氛,比姗姗来迟的春色浓。而这一切,在时间过去很久以后,还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那时候,从初一到十五,几乎天天都有热闹看。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,此时放下锄头,放下扁担,也放下所有的烦心事;脸上洋溢着快乐,洋溢着轻松,洋溢孩子般的天真。他们尽情地玩乐,尽情地祝福,一团和气,就像一家人。过去一年中的喜怒哀乐都已消失在辞旧迎新的炮竹声中,而他们心里又在憧憬着今年的丰收,编织着新的愿望。那浓浓的节日气氛,浓浓的乡情,浓浓的亲情,醉了新年,醉了早春,也醉了人心。

舞龙、车马灯、耍狮子,留给我的不仅仅是美好的记忆,它更让我感悟了一些东西:人生有高低,生活有贫富,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友善、关爱和交往。

如今,过年变得冷清了,节日气氛淡了。电脑、电视、牌代替了龙灯、狮子、车马灯,人们团聚也总是来去匆匆。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,沉积下来的不只是泥沙。若干年后,春节舞龙、车马灯、耍狮子这些能带给人快乐、能增添节日的气氛、能传递人间友善的传统文化,或许早已被历史的尘埃掩埋。要想重温,只能在哪本遗漏在角落里的书中了。

TAGS:消失 散文